影片根据SollyPerel的真实体验改编,讲述了和希特勒同一天生日的13岁德国犹太男孩Solly在二战期间通过机敏过人的应变能力和只有一个,再没有别的非常少有的巧合,保全生命,并最后与集中营中的兄长团聚的令人惊叹的故事。片中年轻的Solly是苏联共青团员,是德军的战斗英雄,是希特勒青年队的队员,甚至还爱上了一个纯雅利安女孩,但犹太人的特殊标志——割礼,却时时刻刻表示毫不间断提醒着他的身份。从无所谓、迷茫到怨恨,战争让他承担了太多与年龄不相称的压力,但最后他依然认同了自己的民族,并在成年后毫不犹豫地为自己的儿子也实行了割礼。
师从安杰依·瓦伊达,在“布拉格之春”事件后因政治原因被捕入狱,阿格涅丝卡·霍兰年轻时代的经历使得她早期的作品都与政治有关。加上父亲是犹太人的家庭背景,她的第二部电影[愤怒的收获]涉及二战犹太人与波兰人的关系。五年后的[欧洲欧洲]再度触及犹太问题,这部电影掀起了不小的争议。当年,德国拒绝选送[欧洲欧洲]参加奥斯卡最佳外语片评选。不仅如此,在波兰人与犹太人看来,这部电影极其“政治不正确”,甚至是“道德败坏”的,因为它施予了一个背叛自己种族的“间谍”、“叛徒”怜悯与宽恕。
波兰人和犹太人没有曲解阿格涅丝卡·霍兰的意思,[欧洲欧洲]的确是把一个为了活下来,假装成德国人的犹太孩子塑造成了一个正面的形象。他的行为也确实可以戴上“间谍”与“叛徒”的高帽。但整部电影的核心,并不是褒扬一个贪生怕死的犹太人,而是从一个孩子的角度去探讨在战争中的身份认同命题。
德军准备清扫犹太人时,伊萨克只有13岁,他的妹妹在飞机轰炸中丧生。一家人搬到了邻国波兰,德军占领波兰后,伊萨克与父母分离,阴差阳错进了布尔什维克学校,当了一名共青团员。苏联人对他进行的社会主义教育让他学会了俄语,三年后德军摧毁学校,伊萨克假装德国侨民得以幸存,并以一口流利的俄语充当了德军的翻译。在纳粹军队他当了一名前线英雄,进了希特勒青年队,还爱上了一位纯雅利安姑娘。以上这是故事的基本内容,在极端的战争情况下,犹太人伊萨克隐瞒甚至是否定了自己的身份才免遭屠杀。但是用汉娜·阿伦特的“平庸之恶”去评价一个孩子是不正确的。对于尚未形成价值体系的孩子而言,自我身份的认同本来就是模糊的,在他身上去进行所谓的道德审判纯属徒劳。
伊萨克第一次穿上纳粹军装纯属意外,那天他正在洗澡,突然遭遇德军突袭,他赤身裸体躲在街角,入夜邻居小女孩随手帮他拿了一件衣服,伊萨克对衣袖上的纳粹图案并不敏感,可以说披上纳粹外衣是一次无意识的行为,这个设置暗示了伊萨克之后的命运,也暗示了电影力图探讨“身份”的命题。因为逃难,伊萨克乘坐上逃离波兰西部的船,这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犹太人身份。当船行至河中央,人们听到波兰被苏德瓜分,波兰人相信德国人选择回到战火纷乱的西边,而他的犹太同胞则要投入苏军的怀抱。他的犹太人身份在布尔什维克学校得到了强化,那里不管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有阶级、出身的严格划分。在苏军这边,伊萨克认识到“宗教是鸦片”的观点,这个设置非常绝妙,因为在这之后,他就转而拥抱了德军。正是因为信仰的丢失,让这个孩子出于求生本能,一闭眼否认了自己在布尔什维克学校引以自豪的犹太人身份。
在纳粹的眼里,犹太人是肮脏、耻辱的。对于伊萨克来说,自己的出身会带来灭顶之灾。他不敢认同,只能假装否定身份。可是,这给他带来了极大的痛苦。与其他类似题材电影所不同的是,阿格涅丝卡·霍兰强化了犹太教割礼这个概念。它也直接抨击了人种优劣论,指出了所谓欧罗巴人与雅利安人最大的区别就是不同的宗教习俗,用伊萨克的话来说只是“一小节包皮”。这唯一的不同需要伊萨克去伪装,不能让德国人看见自己的下体,为了“可持续性”地隐瞒自己的身份,他忍痛用绳子拉长包皮。生理上的痛苦,是伊萨克内心煎熬的外化表现,足以测证犹太人身份给伊萨克带来的是恐惧与痛苦。但这是身份的错吗?显然不是。
伊萨克的内心独白占全片很重要的位置,它最重要的意义,无非是突出这个犹太孩子对于周遭一切的怀疑。当战友对着犹太人的居所狂轰滥炸时,眼前的一切撼动了伊萨克既有的是非观,他对自己说:“这是我第一次感到迷惑,究竟谁是我的敌人,谁是我的朋友?为什么他们可以一方面对我这么亲切,同时那么残忍地杀人?”此时的伊萨克其实已经形成了一个矛盾体,一方面为了存活他需要伪装成德国人,信仰希特勒;另一方面因为自己处在一个随时暴露身份的环境下,他又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与德国人在生理上的不同。此外不可忽视的还有,他是一个有感情的个体,丢弃犹太人身份意味着丢弃与之血肉相连的父母。所以自始至终,伊萨克都在与自己的内心作激烈的斗争。
那么伊萨克想过当“纯种”的德国人吗?也有的,当他遇上了爱情的时候。阿格涅丝卡·霍兰把伊萨克的恋人设置成了一个种族主义者,她对于自己纯雅利安血统无限自豪,同时对伊萨克“不纯正血统”充满了鄙视。之后,我们从姑娘的母亲那里得知,这位年轻的极端种族主义者因为自己的无知走入了更幽暗的深渊——她怀了伊萨克同学的孩子,并要向希特勒奉献自己的新生儿。这样双重的打击,使得伊萨克隐藏身份的痛苦在这条线上达到了最高点。
伊萨克投纳粹,“弃”苏维埃,“弃”犹太身份,他的每一次选择,每一个情感的转折点,都是向死而生的。因为年幼的“无知”,对世界的不理解,对身份概念的模棱两可,伊萨克没有被冠以“叛徒”的标签。甚至是相反,镜头数次以大特写逼近伊萨克的面部表情,一个孩子逼真的内心挣扎与痛苦,很容易激起共情。相比较路易·马勒在拍[拉孔布·吕西安]时的暧昧,阿格涅丝卡·霍兰的态度很坚定,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洗白这个常人眼中的“叛徒”孩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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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 调反唱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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